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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五章 六十六天平後蜀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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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個煩惱,真是讓人頭疼——今晚,我是約會西施呢?還是去陪貂蟬?

看著似乎有點無病呻吟,沒事找抽。不過趙匡胤現在就面臨著這樣的問題——是進攻後蜀呢?還是先搞定南唐?

弄得好像時光倒流了,又回到了東漢末年的三國。隔著長江,那邊是東吳;隔著劍門蜀道,裏邊就是蜀漢,而廣大的關東大地就是曹操的地盤,而現在趙匡胤變成了曹操。

怎麽辦呢?

要是回到後周,事情很容易,柴榮想都不想就會提兵直奔長江,那邊他熟,二來,南唐可真是有錢啊。可是現在不同了,南唐已經徹底稱臣做小,尤其是新接班的李煜,對趙匡胤恭敬得了不得,已經是合格的下屬了。那麽當領導的也得有些正規的形象不是?

不到萬不得已,不能不要臉。

而後蜀就是另外一回事了。後蜀的皇帝孟昶不僅不服,而且還在主動進攻。

孟昶,初名仁讚,字保元。邢州龍崗(今河北邢臺)人,還是柴榮的同鄉。是五代後蜀高祖孟知祥的第三個兒子。此人得天獨厚,老爹給他打下的是中國地理上最隱秘、最安全的一片江山,而且非常的富饒,他可以躲在劍門蜀道的天險後面,一直穩穩當當地當化外皇帝。

他真的創造了五代時的一項紀錄,他是所有短命朝廷裏在位最長的皇帝。一共是三十一年,不過還是很遺憾,同樣是蜀國的後主,他比劉禪還是少了點。

但是平心而論,他的表現比劉禪強多了。他父親孟知祥本是後唐宗祖李存勗的妹夫,沙佗人幹掉了前蜀後主王衍後,就派他做四川節度使。沒想到後唐迅速崩潰,孟知祥就來了個山高皇帝遠,自己稱大王,守住了西川,再幹掉了鄰居東川的董璋之後,他就當上了劉備。

可惜在稱帝的同一年,孟知祥就病死了。那時候孟昶只有十六歲,可憐啊,他老爹給他留下的都是從中原那邊帶來的地道的驕兵悍將,每個人的腦袋裏都印著“將相沒有種,男兒當自強”的時代標簽。可是孟昶即位剛剛幾個月,就把原來把持著禁軍並且兼職宰相的李仁罕、張業甥舅二人幹掉,一舉收回了國政大權。

開板就唱,滿堂大彩。那時後蜀的藩鎮大將李肇來見孟昶,剛開始時拄著拐杖裝模作樣,說老了跪不下去。可是孟昶幹掉李仁罕的第二天,他遠遠看見孟昶,馬上就扔掉拐棍,趴在地上連連叩頭,大氣都不敢喘。

之後孟昶的表現完全是一個標準的聖明天子。他衣著樸素,興修水利,註重農桑,與民休息,什麽好事都幹,後蜀國勢強盛。而孟昶也志向高遠,他在後晉剛剛被契丹滅亡的時候,趁劉知遠立足未穩,將北線疆土擴張到了長安。可惜他不能親上戰場,手下人不太得力,又敗回來了。但是也得到了秦、成、階、鳳四州土地。直到柴榮出世,這四塊肥肉才被中原又叼了回來。但就是這樣,孟昶仍然不服,他為了再次和柴榮較量,專門訓練了一支精兵,命名為“破柴都”,擺明了向柴榮叫陣。

可是柴榮一直都很忙,沒空搭理他。

而這之後,孟昶就變了。或許是一直安枕無憂吧,躺在天府之國裏享福太久,他開始墜落。此人紙醉金迷,大修宮殿,而且非常沈迷於房中之術,這混賬把全川各地美貌的川妹子沒完沒了地往身邊摟,最後四川基本上沒有未婚女孩兒了,早婚早戀成了民俗習慣……

這都沒什麽,按照一位國學老前輩的說法,在中國,皇帝的特權之一就是隨便看中了哪位姑娘,只需要在一張黃紙上寫幾行字,就可以拉進宮裏,合法受用。而且女方還要叩頭稱頌,說真是家門大幸,祖墳都冒了青煙。那麽孟昶在自己的國家稍微合法一下,又有什麽大不了的?

但是,什麽事都有個度。你可以隨便玩女人,但是不要想著隨便去玩趙匡胤。而孟昶本著連柴榮都可以隨便搞一下的決心和魄力,那麽趙匡胤又算得了什麽呢?

話說自古有蜀就有後主,有後主就有諸葛亮。這既然是定式,孟昶也就不例外。他的諸葛亮叫王昭遠,從小和他一起長大,兩人數十年如一日,親密無間,好到了孟昶的國庫就是王家的倉庫,可以隨便拿,但就這樣,王昭遠還是不滿意。

因為他的人生還有更大的追求——要做真正的諸葛亮,要出川北伐,平定天下!

何況當時川中都有人不服了,當面對他說——你根本就沒有功勞,可都當上樞密使了,不立點功,能堵上眾大民眾的嘴嗎(何以塞時論)?

而且進兵的具體步驟都替他想好了——應該先聯絡好北漢,命令它南下,我們後蜀趁機出黃花谷、子午俗(西安南一百裏處),中原表裏受敵,那麽關右之地,就都是我們的了。

那還等什麽?王大樞密使急不可耐,和他的孟後主商量了一下,就派出了他的樞密院大程官孫遇,以及興州軍校趙彥超、楊蠲等人,帶著寫好的蠟丸密信去見北漢的皇帝,“令”其出兵,一起攻打宋朝。

但是遺憾的是,不是每個人都有他們君臣間那麽偉大的幻想式的激情,尤其是趙彥超。這人在半路上拐了個彎,把孫遇、楊蠲連同蠟丸密信都交給了大宋皇帝趙匡胤——或許是他覺得千辛萬苦像做賊似的偷渡整個宋朝國境,把信送給北漢皇帝,倒不如直接做賊,把後蜀皇帝和北漢皇帝一起賣給大宋皇帝來得好吧。

於是趙匡胤的煩惱不見了,他終於知道,這個晚上他應該去見西施還是去找貂蟬。當時他仰天大笑——吾西討有名矣!

乾德二年,即公元964年11月2日,趙匡胤以後蜀皇帝孟昶勾結北漢共謀犯宋為由,發兵近六萬,分北、東兩路合進收川。其中北路,以忠武節度使王全斌為西川行營鳳州路都部署,侍衛步軍都指揮使崔彥進為副都部署,樞密副使王仁贍為都監,統率禁軍步騎兩萬、諸州兵士萬餘,自鳳州(今陜西鳳縣東)沿嘉陵江南下;

東路,以侍衛馬軍都指揮使劉光義為西川行營歸州路副都部署,樞密承旨曹彬為都監,統領步騎兩萬,自歸州溯長江西上。兩軍分進合擊,約期會兵合攻成都。

與此同時,趙匡胤再次顯示了他的寬廣無私博愛仁慈天下為公我為人人的巨型胸懷,他命令從即日起,就在開封城右掖門外南臨汴水的黃金地段,修建一座有五百間獨立房屋的龐大的河畔豪宅,裏邊日常用具要一應俱全、面面俱到,要做到房主一到,就可以立即投入使用。

然後他命令王全斌和劉光義為他帶個信給孟昶,這就是他為孟昶同志準備的新家,雖然倉促,但是非常有誠意。等你啊,都給你準備好了,預祝你喬遷大喜、居住愉快。

其實我一直都覺得很奇怪,四川怎麽會被人攻陷呢?尤其是從東從北向西攻。要知道,在公元1937年的2月以前,也就是川陜公路全線通車以前,中原內陸入蜀的道路只有三條。

一、金牛道,即眾所周知的“劍門蜀道”;二、陰平道;三、米倉道。沒一條道能讓進川的人舒服,何況是頂著槍林彈雨往裏攻。

米倉道,是因為它要翻越米倉山而得名,那根本不是人走的路,比陰平道更糟糕,行軍打仗完全可以忽略不計;至於陰平小道,其實那是三國時的鄧艾在自尋死路。別說是從陰平道上滾下來九死一生,根本就斷了回頭路。而且他沒摔死的幾千個滿頭大包的大兵連匹馬都沒有,還打什麽仗?一切都是因為劉禪和諸葛亮的後人太操蛋,才讓他僥幸成功。

剩下來的就只有金牛道了。這條路相對來說好走點,而且路程較近,但要命的是,它又叫“劍門蜀道”,記得詩仙李白曾經說過的“噫籲嚱,危乎高哉!蜀道之難,難於上青天!”吧,說的就是劍門之險。

但是,“要想得四川,必下劍門關”。你還非走它不可。

古之劍門,指的是距今天的廣元以北五十三公裏,南距劍閣縣三十公裏的一座東西橫亙百餘公裏的山脈。其間七十二峰綿延起伏,高入雲霄,陡壁斷處兩山相峙如門,形勢險要,因此得名。

這是真正的一夫當關,萬夫莫開的地勢。三國時姜維就是在這裏以三萬人馬擋住了鐘會的十萬大軍。曠日持久,相持不下,最後還得鄧艾拼死一搏,從陰平小道繞到劍門後面偷襲,才把蜀漢給滅了。

那麽趙匡胤派了多少人呢?不到六萬,還分了兩路。而他面對的卻是當了三十一年皇帝,在五代十一國裏有著巨大號召力的孟昶。他的勝算在哪裏?也許他自己也有點心虛吧,所以他在給王全斌和劉光義踐行的宴會上,突然這樣問——西川能取得否?

千萬道目光瞬間註視,征蜀主帥王全斌凜然而坐,目露兇光——回皇上,西川若在天上,固然不能到。若在地上,到即掃平矣!

沒有人敢笑話他口出狂言。王全斌,並州太原人,他父親是後唐莊宗李存勗的手下,當他十二歲的時候,他父親辦了件蠢事,沒有多大的官,卻私自儲備了親兵牙將,這犯了所有皇帝的大忌。李存勗命令他父親進京回話,這時候他父親怕了,不敢去。而十二歲的王全斌說,這是皇帝在懷疑你有異心。這樣吧,把我送去當人質,皇帝就會相信你。

一場滅門大禍就此消平。

再後來,李存勗把王全斌收在身邊當近衛。等到李存勗眾叛親離,亂兵入城的時候,宮廷衛士不是叛變就是逃跑,只有王全斌和符彥卿一直保著李存勗在皇宮裏苦苦支撐。直到李存勗被冷箭射中,王全斌還把他扶到內殿,等到皇帝死了,他才痛哭而去。

這樣的執拗,這樣的忠貞,才是趙匡胤選他作平蜀主帥的最重要原因。因為縱觀中國歷史,四川是個非常邪性的地方,在那裏割據的政權,不管是賢明的還是荒淫的,不管是有劉備的胸懷還是諸葛亮的才能,都絕不會超過兩代。而外來平蜀的將軍們就更加不幸,不是死在了崇山峻嶺裏,就是在九死一生僥幸成功後,反而被自己的皇帝砍頭。

理由很簡單,因為沒有哪一個皇帝不害怕那些成功入川覆沒了一個朝廷的將領,會留在了那裏自立為王。那麽王全斌呢?趙匡胤就那麽相信他?

歷史證明,趙匡胤不僅相信,而且給了王全斌極大的行動自由和特權。在臨行大宴上,趙匡胤當眾與攻蜀將帥約法三章:

第一,鑒於後蜀將校多為北方人,為了分化後蜀的內部,只要能率眾歸降,並且給大軍當向導,供給軍糧的,那麽立即成為自己人,並且重賞;

第二,宋軍所至,不許燒房子,不許隨便打人,不許挖墳,不許砍桑樹……以及同性質事件。違者軍法從事;

第三,這次打後蜀就為搶地盤,打下城鎮,只要兵甲糧草,其他所有戰場所得的錢、帛等等硬通貨朝廷一個子都不要,全分給前方將士!

註意第三章,趙匡胤為了激勵士氣,已經不惜血本。要知道在五代時期,天下真正動蕩的是在北方,在長江以南,以及蜀道以內,完全是另一個世界。相對來說,那裏平安富足,不識刀兵,尤其是天府之國的成都附近,那真是富得流油。而這些錢財的保障,就在於蜀道的易守難攻。

那麽,為了攻陷四川,就唯有動之以巨利。可是這時的趙匡胤侵略經驗畢竟還少,而且生性謹慎,他把困難想得太高,卻沒有意識到,過分的賞賜也有副作用,把他的士兵變成了一群徹底紅了眼的戰爭狂徒。

朝廷只要四川的土地,其餘的一切,都是我們的戰利品!這就是征蜀士兵對這條命令的理解。很快,趙匡胤就為之追悔莫及。

戰爭的機器隆隆開動,至少六萬把尖刀逼向了後蜀。那麽後蜀的反應是什麽?高興,極度的興奮!如果非得要說有那麽一星半點的遺憾的話,那就是樞密使王昭遠大人的生平第一仗,並不是像前諸葛亮那樣北出岐山攻伐中原,而是先奉命抵抗。

但這就是機遇,終於可以一展抱負了。王昭遠被孟昶封為西南行營都統,全權負責後蜀對宋軍的防禦。臨行前,他帶著都監趙崇韜,出席了宰相李昊(一絕妙之人)為他舉行的壯行酒會。席間王大都統慷慨表態——我此行何止戰勝宋軍,以我手下的三萬雕面惡少年(可憐,後蜀和宋朝一樣,士兵就是囚犯,都在臉上刻記),取中原易如反掌耳!

要特別說明一下的是,王昭遠在說這番話的時候,他的手勢,以及當時手裏拿東西,都讓他在歷史上留下了一個恒久不滅的光輝形象。那是一把鐵制的如意,尺寸不知,估計應該不小,因為王昭遠行軍布陣時把它當成令旗或者指揮棒來用。

想來萬馬軍中,無數盔甲兵執之間,王昭遠羽衣綸巾灑然談笑,隨意揮指鐵如意,敵軍則狼奔豖突潰不成軍,功名等閑到手,那是怎樣的風采絕倫啊。人生至此,不亦快哉!

就這樣,王昭遠滿懷豪情壯志,帶著他的三萬雕面虎狼之師,離開成都,去迎戰把整個蜀國都當成了無限量提款機的宋朝平蜀遠征軍。

伐蜀,再一次伐蜀!行軍的路上,宋軍數萬將士心神激越,熱血沸騰。這不光是錢財的問題,更是個榮譽,以及從此變富變強的象征!

每一個人的心裏都會想起短短的三十九年前,那時中原大地的主人是後唐的莊宗皇帝李存勗。從李存勗最初的起步姿態和成果來看,他已經勢不可當,馬上就會席卷全國,統一天下。那時,在公元925年9月末10月初,他派出了自己的宗室親王,魏王李繼岌,以及大將郭崇韜去攻伐蜀國。

那是一個極度驚人,前無古人,也絕對後無來者的勝利。巔峰時期的世襲雇傭軍團沙佗人竟然只用了不到三十天就越過了無數的蜀山天險,攻破了天府之國成都,迫使前蜀的後主王衍走出國門,白衣請降。

那麽他們呢?現在的宋軍會用多少時間?

全軍主帥王全斌盡量不去想這個問題,但是極度的興奮,甚至焦灼感的狂熱同樣在他的全身奔流。不為別的,創業,每個人都清醒地意識到這是在偉大的創業征途中,而創業,是一個男人一生中最大的享受!

首先,第一個目標……很遺憾,不是險峻崎嶇的蜀道關隘,而是陜西境內的興州(今陜西略陽)。沒辦法,後蜀就算丟了秦、鳳、成、階四州,它的最前沿陣地仍然遠在後蜀本土之外。而在這裏負責前敵守衛的,是後蜀國王孟昶除了王昭遠之外的另一個親信韓保正。他領兵數萬率先出蜀,趕在王全斌之前抵達了興元(今陜西漢中東)。

公元964年12月初,戰爭正式開始。王全斌率軍沖出鳳州,直奔興州。興州,是後蜀多年經營的軍事重鎮,不僅城高墻厚,兵甲充足,而且就連城外都因地勢之險而修築了一連串的兵寨據點,乾渠渡、萬仞、燕子等等各寨都在史書中留下了名號。

但是後蜀軍萬萬沒有料到,就在開戰當天,這些苦心經營的防線就像滾湯潑雪一樣被宋軍一一攻破,到當月的19日,後蜀重鎮興州就宣告陷落。旗開得勝,可王全斌不屑一顧,他眼裏最大的戰利品是在興州所繳獲的四十多萬斛軍糧,這給他的軍隊增添了巨大的補給。他一刻都沒有停頓,殺奔後蜀下一個據點——興元。

那裏有後蜀軍團最高的前敵主帥韓保正,一定要拿下它!

韓保正,這個在歷史上留下了名字,但卻查不到任何光榮事跡的後蜀主帥之前所有的介紹,只有在孟昶的老母親李太後的一席勸導兒子的話才能找到:“……吾見莊宗及爾父滅梁定蜀,當時主兵者,非功不授,故士卒畏服。今昭遠乃汝左右給事之人,而保正又世祿之人,素不知兵,一旦有警,此輩何所用之!”

但史稱孟昶不聽。

今日果然,面對王全斌如狼似虎似的狂飆疾進,韓保正坐擁數萬精兵,躲在興元城裏不寒而栗,一點辦法都拿不出來。而王全斌攻陷興州之後,又毫不停留連續擊破石圌、魚關、白水軍等二十餘寨,兵鋒直指興元,讓他再也無處可躲。這時,韓保正的勇氣和驚人之舉就都來了。

他竟然直接放棄了興元城,領兵來到了城墻之外!

出了城的韓保正快速動動,可惜卻不是去找宋軍的主力對決,而是快速地帶著人馬趕到了更遠一些的西縣(今陜西勉縣西老城)。神啊,救救他吧,直到這時,這支擁有數萬人馬的後蜀軍團才弄明白,他們的主帥這麽做只是為了暫時性地與王全斌拉開些距離。

或許這樣,就能挽救一下他馬上就會猝死的心臟吧。

王全斌已經沒興趣親自對付他了,只是派出了先鋒大將史延德一路疾追。史延德進兵神速,沒等韓保正逃進西縣,就迫使他在三泉(今陜西寧強西北陽平關)依山背城,結陣自保。

這仗已經不必打了,一位晚於宋朝而生的西方戰神曾經說過——一群由獅子率領的綿羊,能打敗一群被綿羊率領的獅子。就算這時的蜀軍都是一個個嗜血如命強悍勇猛的獅子,在韓保正這樣的官家公子哥麾下都會被活生生地憋死……史延德揮軍疾進,沒等主帥王全斌的主力到達,就向數十倍於己的蜀軍發起進攻。

數萬蜀兵全線崩潰,這一戰直接把戰場向西推進到了後蜀的國境之內。

王全斌抓住了韓保正,而且再次繳獲軍糧三十多萬斛。這是個巨大的收獲,宋軍後方至關重要的糧道可以暫時不必考慮了,完全可以乘勝直追,鼓勇前進。

沒追多遠,他們面前已經是蜀道的絕境天險——葭萌關了。

葭萌關,有時人們誤以為它是“劍門關”的誤讀名。其實不是,葭萌關的故城在今四川省廣元市元壩區昭化鎮以北五華裏的土基壩,關城現已蕩然無存。而劍門關在葭萌關故城西南約二十公裏處,屬廣元市劍閣縣。不過它們同在一座山脈之間,同樣的雄關險峻,飛鳥難逾。

可以毫不誇張地說,這是人類歷史上最難攻破的軍事險塞之一,三國時蜀漢大將軍姜維,就是在這附近擋住了鐘會的十萬伐蜀大軍。劍門,葭萌,這才是蜀人的真正地心理上,同時更是實際上的防線。你完全可以相信,在此前蜀道之外的戰鬥中後蜀軍隊都沒有真正的發力,因為那畢竟不是蜀人世代生息的根本之地,而且身後有如此屏障,誰還會提前拼命?

縮進天險裏,後蜀人更使出了最絕的一招——燒毀棧道。

棧道,那是我們的先民們在本來絕無道路的巖石崖壁之間硬生生地鑿孔,再插進去木梁,梁上鋪設木板,下面再用斜柱加以支撐,才無中生有制作出的一條名副其實的“天路”,是一條真正的奇跡之路。而它一旦被焚毀,那麽就又恢覆了懸崖絕壁的本來面目。

趙匡胤的軍隊再牛,也不會突然間都變成猴子或者飛鳥吧,他們爬不過來更飛不過來,何況還要帶著那麽多的刀槍劍戟的……籲——後蜀全境的軍民人等,包括國王孟昶都可以大松一口氣了,天險就是天險,他們已經安全。

何況更加重要的是,偉大的後蜀第一軍事強人,樞密使領北面行營都統王昭遠先生,已經帶領後蜀的真正主力大軍抵達了利州。利州位於嘉陵江東岸,它的前面是廣元,也就是葭萌一帶,它的背後才是劍閣,它本身就建築在崇山峻嶺之間,是劍門天險之前的另一道天然鴻溝,足以讓宋軍望而卻步。

那麽請大家鼓掌,還活著的諸葛亮先生隆重登場,歷史證明,他馬上就改變了這場戰爭的全部進程,其卓越突出的表現,讓敵我雙方都難以置信、目眩神迷。

上天賜給孟昶和王昭遠的地利環境無比優越,而王昭遠在和王全斌直接遭遇以前,也表現出了一位卓越的軍事領袖所應有氣度,以及敏銳的位置感。

他從遙遠的成都出發,不急不躁,視前線迅速惡化的軍情於不顧,始終極其人道地保留著自己精銳軍團士兵們的體力,在秀美雄奇的蜀山蜀水間逶迤前進。而上天更加給了他不可思議的運氣,當他終於趕到前線時,宋軍剛好被擋在葭萌之前,他可以安全順利地進入了天險利州。

又是天險。真不知道,我們民族所生存的這塊大地為什麽會是這樣的構造。但也萬分慶幸這樣的地理環境。請想象一下,如果在我們的北部平原,甚至沿海一帶,要是能有四川的崇山峻嶺,天然的絕壁屏障,那該多好?就不會有那麽多的異族入侵,國亡民喪的悲劇發生了吧?

不要說長城,那是我們的無奈之舉,而且其險峻無論如何也比不了蜀山之萬一。

但是讓我慶幸的是,我們畢竟沒有。如果我們真的擁有了放大萬倍以上的蜀川天然屏障,我們國人的民族性格和安危意識就會變得更加的萎靡不振、不堪一擊……因為總有這樣那樣的僥幸心理!

王昭遠就是這樣,他進入了利州之後立即就放了心。他面前的天險實在是太多了,多到他可以放心倒頭就睡。他相信,就算不派一兵一卒防守,那些走慣了平地的北方佬都別想四肢健全地爬到他的面前來。

因為在群山環峙中的利州城的前面,是大小漫天寨兩處更加險峻的兵營。想知道那兒有多險嗎?那地方連後蜀都只能設寨而築不了城,而在大小漫天寨之間,就是在深峽巨谷間奔騰咆哮的嘉陵江。完全可以肯定,宋軍千裏奔襲,絕對不會扛著戰船來,而在本地伐木造船,那根本就是笑話,唯一的過江指望就是那幾條木橋。可是別說橋又長又窄,沒法展開兵力強攻,就算萬一守不住的時候,一把火點著了它們,都會讓宋朝的大兵在對岸跳腳發瘋!

而且這些還統統都是次要的,王全斌得把第一道死扣解開,才能說別的,那就是棧道。葭萌之前的棧道已經被燒毀了,只剩下燒焦了的懸崖絕壁……看你還能怎麽過得來?

於是,整個戰局就在王昭遠這種躲進危樓成一統的小康心態裏急劇惡化了。蜀人徹底失算了,這些在平原上生龍活虎的北方平地佬們進了山後更加變本加厲,沒有棧道,他們馬上就派出部將崔彥進開始搶修,而且在搶修的過程中,主帥王全斌已經親率兩萬多人的主力大軍,在嘉川東南的羅川小道上劈荊斬棘覓路前行。幾天之後,王全斌就突破了羅川防線,出現在了嘉陵江渡口的深渡一線。

這時,更加驚人的事情發生了,本是牽制蜀軍註意力的崔彥進一部,不僅已經修好了棧道,而且還迅速攻克了天險小漫天寨,趕到了深渡和主帥會合。

沒等王昭遠和他的副手趙崇韜意識到了危險已經臨頭,宋軍就撲向了嘉陵江上的木橋。戰爭,從這時開始就變味兒了,最初的戰利品誘惑已經淡化,取而代之的是厲盡艱險磨難後所產生的仇恨。就是這些該死的險山惡水,讓我們吃足了苦頭,可你們等著,只要我們跨了過去,就都會加倍地還給你們!

這時候王昭遠終於憤怒了。他奇怪,難道北方人都沒聽說過諸葛亮嗎?武侯一生功績何其偉大,而且只攻不守,永遠都處在神妙莫測出其不意地進攻當中。那麽為什麽就不讓他這位繼任者,能夠真正的步其後塵,也嘗一嘗進攻是什麽滋味呢?

於是他點兵派將,集結人馬,發誓要把王全斌生擒活捉。可是等到他和趙崇韜終於帶著蜀軍精銳軍團沖出利州城時,一個晴天霹靂,王全斌已經沖過了嘉陵江木橋,到了江對岸來了!

王昭遠變得有些恍惚,搜遍他腦海裏所有諸葛武侯與北方魏國的戰史,也找不出這樣的戰例啊。北方人……不都是很好騙的嗎?他搞不懂,他不信邪,他再一次鼓足了勇氣憤怒了一次,帶著全軍從又高又陡的利州城沖了下去——兵法有雲,以高淩下,勢如破竹,他要把剛剛渡過嘉陵江的王全斌再壓回去,最好是讓他們潰不成軍,把橋都擠塌,都掉到江裏淹死……

王昭遠帶著剛上戰場的生力軍撲向了連日勞累,天天上演徒手攀登的宋朝軍隊,結果卻是三戰三敗,不僅丟了江邊的灘頭陣地,還被王全斌反攻倒算,奪下了嘉陵江後面的大漫天寨。之後王昭遠就再也剎不住車了,他居然連返回利州重整陣腳都做不到,他被王全斌直接趕上了劍閣。

這一天,是公元964年12月30日,戰爭正式開始近一個月。歷史證明,王全斌失敗了,他沒能打破後唐戰將郭崇韜三十天平蜀的滅國紀錄。但另一面,血淋淋的事實,以及利州城,還有丟給宋軍的八十萬斛軍糧,讓王昭遠明白了諸葛孔明不是誰都能當的。現在整個後蜀都不再奢望他是諸葛亮,只想他能做一回姜維,把此前從未被人正面攻破過的絕世天險劍門關守住。

劍門關前,王全斌下令全軍休整,必須讓士兵們喘一口氣了。而且,他要向後方的皇帝趙匡胤匯報戰況。

回到北方的開封,這時是一年的年底,天氣最冷的時候。史稱趙匡胤接到王全斌的戰報時,正坐在皇宮的講武殿裏。外面冬雪紛飛,殿裏暖意融融,皇帝的身周圍用毛氈圍了一個小間,中間燃燒著炭火,皇帝身穿紫貂裘,戴紫貂帽,正襟危坐。

是他盼望的好消息……趙匡胤長出了一口氣。六萬大軍,這已經是他這時候所能派出的全部軍隊了,果然,經過全國挑選,再經過軍紀整頓的軍隊戰鬥力大勝從前。這讓他非常欣慰,史稱趙匡胤突然站了起來,把身上的貂裘連帽都脫了下來,說——“朕被服如此,體尚覺寒,念西征將帥沖犯霜霰,何以堪此!”

即令快馬日夜兼程以此貂裘賜王全斌,王全斌拜賜感泣。

但隨後,趙匡胤就再次陷入了沈思。這一年,趙匡胤三十九歲了,當柴榮三十九歲時已經震驚天下,所向無敵,威臨異族了。而趙匡胤卻在當打之年留在了後方,像征蜀這樣的大事,都委派給手下的將軍們去做。這在後周時期是不可想象的。

但卻可以理解。

自古征蜀難進難出,別說進攻不好打,就連後方突然有事,都撤不回來。所以除了劉備當年饑不擇食,一定要搶個地盤蓋房子之外,沒有任何君主敢於親征蜀川。

趙匡胤就更是這樣了,他的開封緊挨著就有兩個無可化解的死敵——北漢和契丹。之前和以後的歷史都證明了,趙匡胤決不是變懶了,而是他迫不得已。他當時京師實有兵力大約只有十萬,到他的後期才達到了禁軍精銳滿二十萬。全國其餘剩下的都是些派不上大用場的廂軍、鄉兵,這時一旦北方有警,而他又遠在蜀道之內,誰來保住他的老巢?

派出去了六萬,還剩下不到四萬,既要防備境外的敵人,還要小心國內的臣子,怎一個“煩難”了得?

為了安全,除了他本人之外,他還在開封以北布置下了一連串宋朝當時最強的將軍——韓令坤、郭進、李漢超、李繼勳、王彥升(這亡命之徒終於派上了用場),還有董遵誨。還記得這位姓董的仁兄嗎?請回頭參照一下趙匡胤最初的流浪生涯。

如果不是董大公子的刻忌霸道,也就沒有了後來趙匡胤近兩年的饑寒交迫。但趙匡胤不僅沒有報覆,反而想方設法把他流落在遼國幽州的母親接了回來,讓他們母子團聚。董遵誨從此以後成了他最忠心的幾位將軍之一。

就在這段時間,趙匡胤還嘗到了做大漢天子的威風。遠在契丹之北的女真,不遠千裏遣使進貢名馬;而更遠的平存拓跋部更是一次就進貢戰馬三百匹。

趙匡胤大喜,這都是宋朝所急需卻產不出的好東西。尤其讓趙匡胤想不到的是,拓跋部的首領李彜殷居然為了他的父親叫趙弘殷而主動避諱,把名字改成李彜興。這樣的臣子到哪裏去找?趙匡胤感動之餘,親自監工做了一條玉帶賜給了李彜興。

多好的臣子……女真、拓跋李氏,這點微不足道的貢品,要讓趙匡胤的後代子孫還有中原億萬的無辜百姓怎樣加倍地償還!

但這時的趙匡胤一切都預料不到,他的目光很快就又投向了西南方向,伐蜀,這畢竟是當時宋朝最重要的一項國事。

北路的王全斌已經旗開得勝,那麽東路呢?劉光義,還有曹彬現在都怎麽樣了?

劉光義面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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